柳依一躲在臥房里,把耳朵緊貼在門縫上,屏住呼吸聽蕭風何和媽媽的對話。聽著蕭風何那深情的,失落的聲音,她的淚水順著臉頰無聲地流淌,她緊緊咬住嘴唇,不讓自己發(fā)出一點聲音。
多少次,她本能地想打開房門,出現在蕭風何的面前。但一想到自己近年來的遭遇,尤其是大學畢業(yè)后找工作時所遭受的種種莫名的冷遇,她的心就一下子涼到了腳后跟。
時間似乎過了很久,蕭風何終于失望地離開了。柳依一仔細端詳著媽媽遞給她的相片,紅火火的木棉花,綠盈盈的水稻田,紅綠相間、相得益彰。這張相片里有他的體溫、他的汗水、他的思念。她輕輕地啜泣,淚水滑落在相片上,浸濕了蕭風何的思念。過了很久,她緩緩地拿出厚厚的筆記本,翻開新的一頁,鄭重地寫下“2月14日、晴、有風來過……”
六
蕭風何翻著辦公桌上的臺歷,木棉花快開了吧。那一年春天,不知是春的躁動還是心的沖動,獨自一人背著相機四處游走,無意間發(fā)現了那個開滿木棉花的村子,驚嘆于這巧奪天工的美景,于是逗留、拍攝,也因此給自己帶來了長長的思念。
蕭風何匆匆收拾行囊,不遠千里,風塵仆仆又來到了木棉村這個令他魂牽夢縈的地方。
木棉村基本上還是去年的模樣,只是路邊新栽的小樹長高了一些,葉子也挨挨擠擠地長出了許多。不遠處榕樹下,兩個阿公在下棋,小孩子們在吊床上蕩悠悠地玩耍,幾個阿婆坐在大石頭上閑聊,一派歡樂祥和的景象。
蕭風何徑直向柳依一家走去。
倚墻而立的柳依一突然看到了出現在街道上的蕭風何,不覺渾身一個激凌,心也狂跳起來,趕緊拖著有些發(fā)抖有些酥軟的雙腿返身往屋子里躲避。
遠遠地,蕭風何似乎看見柳依一家門前的墻邊立著一個姑娘,于是緊走幾步,趕過來卻不見了人影。他走上前去敲門,好久也沒有人回應。難道剛才是幻覺嗎?不,蕭風何突然強烈地感覺到剛才那個姑娘一定就是柳依一,那她一定認出了我,也一定知道我找她的目的,那為什么要刻意回避呢?如果她對我沒有好感,可以直接拒絕的呀。蕭風何煩亂地向稻田走去。
他站在木棉樹下,呆呆地望著那滿樹鮮艷的花朵,心里充滿了激情和困惑。明顯地,柳依一是在刻意地躲避自己,這到底是為什么呢?
蕭風何意識到用這種直截了當的方式很難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姑娘。那又該怎么辦呢?他躺在旅店的床上苦思冥想。憑直覺,柳依一對我并不反感,或許她也正思念著我呢。這樣想著,蕭風何突然打定了主意。
接下來的幾天,蕭風何似乎一心一意在拍木棉花,稻田邊的,山崗上的,小河旁的,幾乎拍遍了村子里的每一朵木棉花。他依然與村子里的人們閑聊,但只字不提柳依一有關的事情。
終于有一天,他一一和村子里的人們道別,說他已經拍完了這里所有的木棉花,也許以后再也不會到這里來了,他非常感謝這里熱情好客的鄉(xiāng)親們,然后依依不舍地離開了木棉村。
七
柳依一躲在暗地里目睹著蕭風何所做的一切,她的心里痛楚萬分,她已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他,而且整整愛了他三年!她也感受到了他那木棉花般火熱的愛情。但她不能,更不敢與他相認。這是怎樣的煎熬與折磨啊。
他又要離開木棉村了,與以往不同的是,他再也不會回來,他將像水氣一樣在她的視野里消失,消失得無影無蹤。想到這里,柳依一心如刀絞,痛徹心扉。
晚上,她躺在床上,任由淚水打濕枕巾,輾轉反側。望著窗外如水的月光,想著蕭風何此時也許已走在返回的路上。她再也不能克制自己的感情,披衣下床,瘋了一般沖向那片稻田,抱著木棉樹嚎啕大哭,將內心三年來,不,這十多年來的郁積全部宣泄出來。她哭得凄凄慘慘,肝腸寸斷。
不知哭了多久,柳依一突然感覺到被一雙溫暖的手臂環(huán)繞,緊緊地將自己攬入懷里。她以為是媽媽,順勢軟軟地爬在對方肩頭抽泣。忽然聞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男性荷爾蒙的味道,是誰?她猛地抬起頭來盯著他。
“你?”柳依一吃驚地睜著大大的眼睛。
“你?!”借著月光,蕭風何清楚地看見了柳依一左臉頰上那塊蝴蝶般大小的燙傷疤痕。他一下子明白了她三年來費盡心機躲著他的原因。目睹這一切,他強烈地感受到了她對他的愛情,看似柔婉的軀體下比木棉花還熱烈的愛情!他情不自禁地再一次將她摟在懷里,無限愛戀,疼惜萬分,心里充滿了柔情。
不知是哭得太久累的,還是思念太久想的,亦或是被蕭風何的柔情蜜意醉的,柳依一任憑蕭風何摟著她,不再掙扎。就這樣在如水的月光下,在烈焰般激情奔放的木棉花下,兩個相愛的年輕人溫柔地摟著,沒有語言,沒有動作,像一尊精美的雕像靜靜地立著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,蕭風何輕輕地推開柳依一,雙手緊緊地抓住她的肩膀,熾熱的目光死死盯住她的眼睛,溫柔地說:“站在這里別動,頭稍稍抬起,望著遠方,給你照張相!
柳依一面露難色,張嘴想說什么,卻被蕭風何的兩根手指擋上了。
“我知道,我什么都知道了!薄澳悴恢滥阌卸嗝!薄拔沂莻專業(yè)的攝影師,我最懂得欣賞!薄澳悴恢,你臉上的傷疤像極了一朵盛開的木棉花。知道嗎?它使你的美獨一無二!”
柳依一驚喜,感動,幸福,復雜的感情令她淚流滿面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她乖乖地配合著蕭風何拍完了相片。
這是蕭風何有生以來拍攝得最美的一張相片,朦朧的月光,綠油油的稻田,高大而挺拔的木棉樹下,柳依一像一尊女神抬首翹望,像是期盼,像是神往。無論遠景、近景、曝光,還是主題、布局、色調,無不恰到好處。他在相片上鄭重地寫下“木棉花的守望”幾個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