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來,青沒有納妾,他的爹娘也沒有再說什么。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說了些什么。我越來越不喜歡出去,偶爾到荷塘去走走,只看到柳樹越來越衰弱,我無力幫助它。我記得佛說過,凡事都是有定數(shù)的,不能強求。青的工作越來越多,他常常是埋頭處理到很晚。我依然給他倒茶,給他磨墨,他也常常把我擁在懷里,呼吸著我的味道。只是,我們不再對詩填詞了。我開始在燈火下回憶在忘憂河的日子。
再后來,青有時不回家了。他開始變的憔悴了。憔悴,是柳樹說的。娘說,我瘦了很多。我淡淡的對娘笑笑,什么都沒說。其實,我從別人的閑談中知道了,上次給青納的妾,在青爹娘的家里,雖然青沒有在場,可還是進了青的家門。我也知道,青有時沒回來,就是住在他爹娘的家里。我開始等待佛來接我了,可佛為什么還不來啊。
那一天,我記得是夏天,因為我才看了荷花回來。因為不知道青會不會回來,所以我沒有做飯。門突然響了,我以為是青回來了,就走出去接他。誰知道,是個女子,很漂亮,穿著淡紅的衫子。她的眼睛也是紅的。一見到我,她眼睛里又流出一種水來,她不停的說著,是你,都是你,是你住在青心里,一直一直都是你,雖然我沒見過你,可只有你,才可能住在青心里。因為有你,我只能做他的妾,因為你,我嫁給他三年,他連碰都不碰我,因為你,都是因為你。你為什么不給他生個孩子?這樣,也可以斷了我的念頭,我也就可以不必還有幻想。我聽不明白,我只看著水不停的從她眼里流出來,我知道,那叫眼淚。她抓著自己的頭發(fā),反復的說,可我愛他,我愛他啊,我寧愿只是做他的妾,我可以忍受他不碰我,可是,他就連看都不看我,看都不看我啊。我走上前去,試著把她的頭發(fā)從她手里解出來,她一下子抓著我的手臂,你愛青嗎?你如果愛他,為什么不給他生個孩子?你知不知道,他叫的都是你的名字?水蓮。我被嚇住了。
這個時候,青回來了,趕的很急的樣子,一把拉開她,把我抱在懷里。對她說,你走。她哇的哭了,還是走了。青擁著我進了屋,急急的看著我,語無倫次的解釋著。我知道,他是為了我,如果不是為了不失去我,他不會接受名義上的妾的。他焦急的看著我,反復的說,水蓮,我的妻只有你,水蓮,水蓮。我輕輕的撫著他的頭,讓他慢慢的靜下來。青的青衫,還是我做的那件,我慢慢的對他笑著。青又一次對我伸出他的手,說:死生契闊,與子相悅;執(zhí)子之手,與子偕老。我慢慢向他伸出我的手,就在這個時候,我突然聽到了闊別已久的梵唱,我知道了,佛來接我了。我看著自己的身體慢慢開始透明,而青的神情突然變的愕然,不,是慘然,他伸出手,想要來抱我,可他無法靠近我。我最后跟他說了一句話:我是佛前的一朵青蓮。
那年,我二十四歲,青三十歲。
我是佛前的一朵青蓮,又回到了忘憂河上,伴著清幽的梵唱。我熟悉的看著忘憂河的清澈,風的清揚,竹的修長,月的皎潔,輕輕的舒展著自己。佛輕掬著我四周的水,愛憐的說,我接你回來了。我看到佛手中的佛珠,少了一粒。
最初的恬適過了。我又開始習慣的注視著忘憂河,看著人間的是是非非。我看到了青。天上一日,地上一年,我回來多久了?青憔悴了,對,柳樹教我的這個詞,憔悴。還是一襲青衫,站在村前的荷塘旁,注視著滿塘的荷花。我突然心里一陣說不出來的感受,我的花瓣,飄落了一瓣,浮在忘憂河上。
日子一天天過去,青一點點的衰老,那個我記憶中的紅衫女子卻沒有陪在他身旁。他一年四季,每天都到荷塘。我透過忘憂河,默默的看著他。佛從不說我什么,只是愛憐的看著我。我只聽佛說過一次,說用一粒佛珠為我換了十年時間,可孽緣還是沒能化解開。青一點點的老下去,我覺得心都被脹的滿滿的,我突然想,如果我還是人的話,一定會流一種叫做眼淚的水。
那天,我記得很清楚,淡淡的,青色的,溫柔的霧輕輕的籠罩了整個忘憂河,愛憐的抱著我,如同青擁著我一般,我記得很清楚,霧里,有青的聲音,輕輕的喚著我,水蓮,我的水蓮。我微微的笑了起來,粲然的盛開著,吐露我所有的芬芳,我知道了,我終于明白了。佛曾經(jīng)說過,修五百年同舟,修千年共枕。我們是在忘憂河上就結(jié)下了因緣,只是我們沒有修夠時間。愛憐我的佛,用一粒佛珠彌補了我們?nèi)钡臅r間。我燦爛的綻放著,悠然在青霧中,我的愛在青霧中。
青霧散去之后,忘憂河如昔般的沉靜清澈,河面上滿是美麗的青蓮的花瓣,芬芳了整個佛前,唯留下一支蓮蓬,微微的輕顫著。癡兒,癡兒,佛愛憐的嘆息著,把手伸向蓮蓬。一滴如眼淚的蓮子落入佛的掌中,玲瓏剔透,光華爍然,凝成一粒佛珠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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